一堆零零碎碎的布——绘本《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猴叔前些天曾带着十多个小朋友一起玩“思维导图”。我们给孩子们讲解了思维导图的基本概念——核心词、关键词、分支、逻辑关系之后，给孩子们做了一个以“水果”为核心词的思维导图示例，然后就请孩子们开始自由地创作各自的思维导图。

和我们在夏令营与冬令营中带孩子上思维导图课不一样，这次的活动是亲子活动，家长们都陪在孩子身边。我发现，对于思维导图这个新事物，孩子们很感兴趣，但理解的速度肯定没有家长快。多数家长看到孩子一时还没想法，不知怎么动笔，就开始指导，有的直接命题，有的甚至拿过笔来越俎代庖。这部分孩子的创作，因为受到了家长思维的局限，作品都比较中规中矩，无论是画水果，还是画“家”或“四季”，大都与我们的示例如出一辙。

只有一个小学一二年级的女生，她妈妈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坐着看，女儿最初疑惑不解时，她也没有任何提示。虽然小女孩儿作品完成的比较慢，但却是所有孩子中思路最独特的。她没有将“动物”这个核心词分解为不同种类的动物，而是用了另一个维度来思考，列举了动物吃的东西、喝的东西、住的地方和活动的天气几种维度，并由此展开丰富的分类。能够独立理解讲课的内容，又能不受老师讲授的示例的束缚，另辟蹊径地思考，虽然创作的速度比其他孩子慢很多，但我想她的收获是那些被家长手把手指导的孩子们所无法比的。

在我们的“少年匠心”研学营中也有类似的事例。泥条盘塑课上，大多小学员都按照老师教的方式，把泥揉成条，再一圈圈盘起来，虽然每个人制作的形状千差万别，但思路都是一样的。唯独一个平时最淘气的男生，他将泥捏成了一个个薄薄的圆片，再将这些圆片彼此相连地拼成一个圆桶，按在底座上，形成了一个造型独特的镂空小花瓶的样子。我想，他并非没有认真听讲，或没有听懂，而是在听懂之后，又独立地进行了发散思维。这不就是艺术的本质吗？技法大家都会，创意各自不同。

无论是思维导图这种逻辑加绘画的创作，还是泥条盘塑这类创意加动手的实践，都能体现出一个孩子在思维方式方面的特立独行。如果我们想看到每个孩子截然不同“创造”，就不要设置太多规矩，任由他们自己发挥就好；如果我们想得到千篇一律、标准美观的作品，那就得牢牢捆住他们的个性和创意，让他们像木偶一样模仿就行。那么，如今我们的学校教育和我们给孩子安排的各种课外兴趣班，是鼓励个性的内容更多呢，还是强调标准化，有唯一正确答案和熟能生巧的课程更多呢？

想到这个问题，我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应试教育的受害者。我们小时候在学校里和家庭中，能得到的自由发挥的空间太小了。而我们上一代人则中毒更深，他们小时候没有那么多的来自全世界的书籍可以阅读，他们还不知道马克思主义只是众多社会科学流派中的一门；他们还不懂得，政治经济学只是各种经济学理论中的一种；他们还以为，真的有所谓“伟人”，“伟人”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绝对正确的。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两部相关的作品：一部是上大学时读过的王小波的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一部是近期看到的本土作家张宁根据这篇杂文创作的图画书《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在那篇文艺青年几乎都读过的杂文中，王小波借“猪兄”这个猪群中的另类份子，寄托了个人追求自由和冲破政治环境束缚的理想，这是他的自况，也是他对当时浑浑噩噩的普罗大众的嘲讽。

张宁，读过猴叔之前的帖子的网友们大概还记得，这位青年女作家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代表。出身石油家庭的她，居然放弃了三桶油之一的国企编制，跑去做社科类杂志，后来又放弃了编辑记者的工作，当上了全职图画书作家。而她的创作也是那么特立独行，她不是用笔，而是用布、剪子、针线、胶水……

在这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张宁用剪布法将几种颜色的布裁剪成各种动物、人物、建筑物的形状，用密密的针脚勾勒出图案的边沿，形成了一种类似剪影的效果，很好地烘托了“特立独行”的小黑猪故事的乡土气息和半真半假的神秘色彩。相比王小波的原著，张宁删掉了文革和知情的时代背景，又演绎出了小黑猪学打鸣、学捕鼠、学游泳和看电视学体育运动的丰富情节，使故事更加贴近当代儿童的生活，不那么冷峻，但依然保留了内涵的深刻与犀利。

当所有猪都在老老实实地“吃饭”、“长肉”时，有只特立独行的猪在练跑步和跳跃。我们现在让我们的孩子们每天忙着做的事情，究竟是“吃饭”和“长肉”呢，还是“跑步”或“跳跃”呢？孩子的心中是否会有那么一点儿，不愿接受被别人“设置”好的生活，而想活出自己的人生的“种子”呢？一只小黑猪，让特立独行的王小波走了和大多数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不一样的人生道路；还是这只小黑猪，让张宁选择了和大多数国企员工不一样的生活轨迹；听了小黑猪的故事，我们会给孩子心里那颗特立独行的“种子”，留一寸田地吗？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原著：王小波，改编/绘：张宁，接力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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