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画家给外国小朋友讲大灰狼的故事——《狼婆婆》

对于土生土长的中国孩子来说，《狼婆婆》这个故事其实非常熟悉，我们有很多不同版本的狼外婆的民间故事，有的是小孩，有的是小羊，有的被吃了，有的没有被吃，还有的不是大野狼而是大马猴。不仅是中国，世界很多地方都有“小红帽”故事，这是一个全人类共同的民间故事母题（FOLKLORE MOTIF），关于这个民间故事母题，感兴趣的人可以去翻翻以斯蒂斯·汤普森为代表的一些西方民俗学家的研究。《狼婆婆》原版书的书名就是‘LAN PO PO ——A RED-RIDING HOOD STORY FROM CHINA’，LAN PO PO是狼婆婆的发音，因此西方读者实际上只能看懂副标题——中国的“小红帽”故事。

整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暗夜里，“黑暗”是故事中除了三个小姑娘与狼婆婆之外的第三方势力，是一个“不说话的角色”。一开始“黑暗”是站在邪恶的狼婆婆一方的，正是在它的掩护下，狼婆婆骗小姑娘开了门，还爬上了床。之后，随着小姑娘们的聪明和勇敢开始发挥作用，“黑暗”又站到了正义一方，成为了小姑娘们巧布陷阱的重要“帮手”。因此，我们在给孩子读故事时，要格外注意书中表现时间和光线的语句：“天黑要关门”、“黄昏的时候”、“天又黑得快”、“外面很黑”等。

由此也引出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题——黑夜是什么颜色的？很多生长在大城市里的孩子，无法体会自然中黑夜的颜色。月明的夜里，大地会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色，月黑风高的暗夜呢？每一丝细微的光线，都有可能点染出夜的斑斓。本书的图画，可能是我见过将夜色表现得最绝妙而丰富的。杨志成的画面处理，既像中国画的水墨渲染，又似油漆的喷涂，斑驳迷离的色彩，营造出朦胧而迷幻的气氛。这其中既表现了真实的颜色在微光条件下的模糊，也意图表现出温度的冷暖、力量的对比、正邪的对抗、情绪的紧张与舒缓等内容。与此同时，颜色的晕染，光线的朦胧，也带给人一种神秘感，配合主人公的东方面孔和衣着服色，作者营造的画中世界非常符合西方人的中国想象，也就是对东方世界和东方人生活的神秘主义想象。

形象的对比也是杨志成的匠心所在。故事的前半部分，狼的形象一直都是只呈现一个局部，并且比例上非常巨大。比如首页妈妈出门时脚下的山路其实就是狼鼻子的形状，暗示潜伏着的危机。狼婆婆出现后，或者只出现半个脸，或者是一个巨大的黑影，不仅让人感到敌人的强大与阴森可怖，也暗示着善良的小姑娘看不清敌人的面目，这是最大的危险。而当三个小姑娘成功爬上树，初步脱离险境时，狼的形象一下子变成了全身照，并且地位低下而渺小，也不再有拟人化的形象，“狼婆婆”由阴险狡诈的恶魔完全退化成了贪婪愚蠢的畜生。其实作者的画法跟恐怖片的镜头很像，要有恐怖效果，往往在黑暗中出现对象的局部，留下想象空间让观者的恐惧萌生。一旦全身暴露在光线下，恐怖就全都消解了，甚至有时还会有滑稽之感。这种形象与情节同时逆转直下的背后，实际上就是在为人类勇气与智慧的胜利唱赞歌。

这本书为什么能够在美国获得欢迎并赢得1989年的凯迪克金奖？这个问题很像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是莫言？（不算流亡法国的高行健）。简单一句话，用西方人习惯的方式，讲述符合西方人中国想象的中国乡土故事。莫言是第一位成功将南美魔幻现实主义与中国乡土文学相结合的小说家，因此很容易得到西方文学圈的关注和认同。杨志成被美国的读者认识并接受，也是源于他以《狼婆婆》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将中国民间故事用充满东方神秘色彩的形式，展现给西方的小读者。植根于中国文化的故事底蕴，来源于中国文人画的意境营造，与太极相通的圆融绵长的文辞意理，这些很可能是杨志成的作品，包括这部《狼婆婆》深深吸引着西方读者和专业人士的独特韵味所在。

作者在故事前面还加了一页小小的前言，颇有解构的意味：“感谢大地上所有的‘狼’，因为它们把自己的好名字借给我们，用来代表活生生的‘坏人’。”小读者们如对这句挺有哲理的话感兴趣，可以延伸阅读一下我们推荐过的《雪地里的脚印》和没推荐过的《三只小猪的真实故事》等给大野狼“翻案”的绘本。

《狼婆婆》，翻译林良，大陆版来自启发，2008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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