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人生,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胸藏文墨怀如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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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风明月
本文由诗词世界首发
 
多年以后,在冰天雪地的永州,我依然会想起春暖花开的长安,想起那个性格爽朗的青春少年。
 
他站在和煦微醺的春风里,朝气蓬勃,大声向我笑着说道:“同学,你是柳宗元吧?我叫刘禹锡,字梦得,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也笑了,紧紧握着他的双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此刻我们的人生剧本已经写好,命运已被上天安排。
 


 
我叫柳宗元,字子厚,出身名门望族,是个集官二代、富二代和超级学霸为一身的天之骄子:
 
13岁时以文成名;
 
20岁时科举考试进士及第全国第四名;
 
25岁轻松搞定公务员考试(吏部博学宏词科考试);
 
28岁任正六品蓝田尉;
 
30岁调回京师任监察御史里行,从而进入最高核心政治圈。
 
这样辉煌的人生开局,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望项背。
 
然而,我却忘记了,所有姹紫嫣红开遍,刹那间都付与断井颓垣。

 
 
公元805年,一场大刀阔斧的永贞革新,成为我命运的分水岭。
 
这场“二王刘柳”革新以匡扶社稷为己任,整顿吏治,废除苛捐杂税,以期开创一个风清气正的政治局面。
 
改革,自古以来都要付出代价,成者为王败者寇。
 
由于宦官和官僚集团的疯狂反扑,仅仅180多天之后,改革便宣告流产。
 
“二王刘柳”集团的骨干老大哥王叔文被赐死,王伾被贬后病亡,我与梦得等八人被贬为远州司马,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二王八司马事件”。
 
这一年,我32岁,却似乎已经用光了人生所有的好运。
 
 
北雁南飞,黄叶飘零,我万念俱灰,踏上了贬往永州的漫漫征程。
 
孤独,可怕的孤独,无法排遣的孤独,如毒蛇般噬啮着我伤痕累累的心。
 
到达永州不久,因为水土不服,慈爱的老母亲因病去世。
 
我欲哭无泪,一直深陷无法言喻的悲伤和自责。
 
然而,失意的人生,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一个个让人震惊的噩耗接踵而来:“八司马”之一的凌准病死贬所连州;我刚满十岁的女儿不幸夭折;老朋友吕温病逝于衡州……
 
我边写祭文,边失声痛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最终结局。
 
自亲友相继去世后,30多岁的我健康状况日益恶化,时常气短胸闷,视力模糊,行则膝颤,坐则腿麻,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
 
曾经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少年,似乎将要日薄西山。


 
就在我即将被全世界抛弃时,幸好还有梦得在。
 
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他天生乐观,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经常发信息鼓励我: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子厚,不要在寂寥的秋天伤悲了,晴空万里,仙鹤凌云时,不如就趁着雅兴,喝喝酒,观观景,写写诗吧!”
 
得到老朋友发来的消息,我泪流满面。
 
是啊,我已经跌入人生最低谷,但同时也是触底反弹的机会;我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每个人必须坦然面对。
 
余生不易,我必须放下悲伤,继续前行。

 
 
于是,因为梦得,我把自己放逐到了永州的山水间。
 
但是永州太小,我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
 
可是翻过去之后,我发觉没什么特别,山的后面还是山。
 
就这样,山围着山,围成一个圈,像一个巨大的牢笼。
 
我抬头环顾,感觉自己就是天地间一个孤独的囚徒。
 
那年冬天,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山路被堵塞,江面被冰封。
 
此时的我,突然兴致大发,便孑身一人,驾一叶扁舟,戴一顶箬笠、披一身蓑衣,去江边钓鱼。
 
此时,路上行人散尽,飞鸟踪迹全无。
 
我就一个人顶着刺骨寒风,冒着漫天大雪,安静地钓着鱼。
 
好久好久,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方,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时候,我突然收到了梦得的消息:“子厚,你还好吗?”
 
一刹那,我豁然开朗。我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响遍空旷无人的山野。
 
随即,我在朋友圈更新了一首《江雪》,回复梦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千百年来,这首小诗被称为最孤独的诗歌,因为它写尽了“千、万、孤、独”。
 
可我要告诉您的是,它写的是孤独后的醒悟,醒悟后的成长。
 
而我,终于打破了牢笼,不再是自己内心的囚徒。

 
 
从此,我开始接纳孤独,并把自己融入永州这片沃土,一住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间,我关注民间疾苦,发出了“苛政猛于虎”的呐喊,更是创作了《永州八记》、《黔之驴》等千古传诵名篇。
 
因此,当地老百姓都认定我是真正的永州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块土地。
 
公元815年,43岁的我终于被召回京师长安。
 
长安是我的故乡,也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
 
一同归来的,还有我一生的挚友梦得。
 
十年阔别,梦得的鬓发已经发白,我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回到长安,我们就还有机会。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然而,梦得还是那个初心不改的梦得,他的一首讽刺朝中小人的《玄都观桃花》诗,再次击碎了我们的十年长安梦: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宪宗与当年的政敌们,又一次把我流放到比永州更远更苦的地方:柳州。
 


 
在柳州的四年,我开始享受孤独,并重新找回自己的价值。
 
我将多年的施政本领和贬谪流放锻造的诗情,融会贯通,在柳州肆意挥洒。
 
我兴办学校,解放奴隶,破除陋俗,挖井开荒,为百姓做了大量实实在在的事。
 
由于阅历愈加丰富,我的文章越写越好,学问越来越大,以至于全广西的学子,纷纷追随着我,以我为师。
 
生命的最后几年,我很少再提起长安。
 
因为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只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会想起梦得,想起那一帮老朋友,想起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千多年后,有位名叫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人在他伟大的《百年孤独》里写道:
 
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人生,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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