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鱼玄机,不少人都会想起她的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然后把她和情爱联系在一起。
但其实这是一个,如果能生在当代,必将有一番作为的女强人。
“观其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作者颇怜赏之。”
悲剧的是,她生不逢时,只能将满腔豪情壮志收于心底,依附于男人而生。
大约在公元844年(晚唐时期),长安街巷的一户秀才家里,生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婴儿,父亲为她取名鱼幼薇。
因为奋斗了大半生,仍未在科举场中谋得一功名,父亲便将大半精力转在女儿身上,日日教习她诗词歌赋。在父亲的悉心教培下,幼薇五岁便能诵诗百首,七岁可以出口成章。相比同时期的女子,整个长安城无人能及。
此时的幼薇,在父亲的庇护下,尚且过得无忧无虑。但好景不长,在她能出口作诗没多久,父亲就离开了人世。幼薇不得不和母亲相依为命,两人靠着针线洗衣的活计,从附近的娼女那里谋得微薄收入。
尽管生活变得艰难,但母亲始终不忘父亲临终所托,继续督导幼薇读书学习。幼薇自己也对诗词有浓厚的兴趣,经常利用闲暇时间研读诗词。终于,在她十二岁那年,诗名大作,走进长安城人的视线。温庭筠便在此时出现了。
为了考查幼薇的诗词水平,温庭筠让幼薇以“江边柳”为题作诗一首。幼薇当即就写出了这首收录于《全唐诗》传诵至今的古诗。
此时她不过十二岁,但已经能写出这样悲叹自身处境和命运的诗。温庭筠被幼薇的才华震惊,当即决定收她为徒,并长期接济幼薇母女,幼薇命运的转折点也由此开始。
因为父爱的缺乏,处境的窘迫,温庭筠的出现就有如一道光照进幼薇的生命。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幼薇对温庭筠产生了超出师徒关系的男女之情。
但温庭筠因为年龄、身份等种种的顾虑,对幼薇始终保持着师徒的距离。幼薇的第一场心动就这样戛然而止。
公元858年春,幼薇十四岁,这一年她在崇真观见到了新科进士的榜上题名,第一次萌发了“恨不是男儿身”的心理。
看着身边可能并不如自己的男子都可以在观壁上题诗留名,自己却因为女子的身份连参与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出于不甘和气愤,她也在观壁上题了诗。
如果是在当代,幼薇这样的才华必然能有用武之地,但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没有给她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大肆盛行。
在那样一个不让女子出人头地的时代,也就决定了女子只能依附于男子而活,一旦被抛弃,命运的悲剧就不可避免。
可能是出于对幼薇的愧疚,也可能是出于师徒之情,温庭筠将自认为良配的李亿介绍给了幼薇,指望李亿能给她依托。
李亿是当朝的状元,长相也是气宇不凡,这在外人看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但李亿在认识幼薇之前就已经有了妻室裴氏,裴氏出身于名门望族,不仅与李亿门当户对还能在事业上帮扶李亿,和李亿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个悲剧。
纵使初次见到幼薇,李亿就被她的美貌和才华折服,但裴氏的善妒,幼薇身份的低微,都促使李亿最终抛弃了这段感情。
和李亿在一起近十年,幼薇都没能从李亿那里取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始终以连妾都不如的外宅妇身份陪他左右。
当李亿因为官职调动需要前往鄂州任职时,幼薇为了追随他也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长安。但是紧跟李亿到达鄂州后却并不能和李亿在一起,此时,李亿因为正妻裴氏在身边,只能将幼薇安排在一江之隔的河对面。
这段时期的幼薇,大半时光都是在绵绵相思中度过的,李亿很少来看她,她只能隔江写情诗以表思念。一如这首《隔汉江寄子安》。
但其实在江边愁望的只有她自己,在江对岸的李亿正和夫人恩爱,这样自欺欺人的单相思支撑着幼薇度过了鄂州孤独寂寞的时光。
终于,公元863年,李亿被调往山西太原,他的夫人不再陪同前往,幼薇难得地以妻子的名义和李亿一起度过了三四年的时光。
这三四年大概是她人生里最幸福圆满的日子,以至于看山西太原的山水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她在《寄刘尚书》的诗中写道:“汾川三月雨,看水百花春”。这明显是爱屋及乌了,因为喜欢在太原生活的岁月,所以给太原的山水也加了滤镜。
大约公元866年,李亿被调回长安担任补阙,幼薇和李亿的感情也就此被抬到明面上,李亿的夫人裴氏无法容忍,李亿迫不得已将幼薇送往长安城外的咸宜观。
兴许是咸宜观里的岁月太清苦,也可能是被深爱的人伤透了心,幼薇不再将感情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改名鱼玄机,并在咸宜观门前挂上“鱼玄机诗文候教”的牌子。从此,鱼幼薇不存在了,活着的只是鱼玄机。
上至长安城里的贵门子弟,下至长安城里的贩夫走卒,都被吸引前来,咸宜观的宾客一日胜过一日,观门外空前热闹。
玄机成了情场里的主导者,看谁顺眼就将谁留下,看谁不喜就直接轰出去。这也在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为她日后被斩的结局埋下了隐患。
荒淫放纵不久,乐师陈匙出现了,这是玄机道观生活里的又一缕光。她开始重新聚拢感情投射于陈匙身上,甚至和李亿写诗说“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但可惜的是,陈匙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和陈匙在一起没多久,陈匙就暗地里和玄机的丫鬟绿翘勾结了。玄机知道后大怒,将绿翘生生打死。玄机本是与绿翘情同姐妹,但却因为这件事戕害了这个同自己一样凄惨的姑娘。
之后玄机偷偷将绿翘埋于后花园中,并声称绿翘逃走了,然后继续她荒淫糜烂的生活。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没多久一个宾客在后花园小便发现了尸体,回家后和下人讨论最后被官府知道,玄机被关押进牢狱。
据说,这一次审判她的京兆尹温璋刚好是之前被她赶出门的宾客,于是,打死丫鬟这桩本来远不至死的案子被敲定了斩头。
至此,自幼天资聪颖,欲与男儿试比才的千古奇女子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一生。行刑当天,除了温庭筠,再没一个相识的人前来送她,这不免是一种悲哀。
作家王尔德说,“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幼薇若能懂得这个道理,在被辜负之后就及早将感情用在自己身上,想必也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但错的不止是她,更是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那个没有给予女子人权、没有给予女子施展抱负机会的时代。
在那样的时代里,一个女子的独立意识再强,自身能力再强,都不得不屈服于社会制度,退而为内子。
鱼玄机的悲剧是她个人的悲剧,更是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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